山有扶苏

当地一位比较恨兑喵喵的二孩妈

【王周】驰光（下）

今年又到尾声啦~

别谈恋爱先搞事业

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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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关严实，屋里瞧着是黑的，键盘敲击的激烈程度倒是跟周末早上邻居家的电钻不相上下了。

王杰希往门边去，想提醒高英杰注意休息时间，再顺手把房门关上。屋里却还有另一位客人——于念坐在高英杰边上，两个人戴着耳机，眼睛一秒钟都没离开屏幕，压根没发现某位家长在背后。王杰希一看，他们这2v2的对手，还是卢瀚文和宋奇英。

这边是魔道和神枪，那边是剑客和拳法，两边职业搭配都不算有优势，没谁占上大便宜。他站在高英杰背后，看这小子熟练地在神枪手的枪火里从容撤退，利用魔道的飞行优势串进对方视觉死角伏击拳法家，挑了挑眉。

神枪这个职业在微草是打轮替的，并没有固定席位，上场与否完全看王杰希根据对手情况作出的安排。不要说高英杰，就连王杰希自己，也是到了国家队之后才和神枪乃至所有枪系职业高强度磨合。他这个娴熟程度，想也知道不会是和柳非练出来的。

“还是差点儿。”于念往椅背一靠，长呼一口气，输了，看起来倒也没多沮丧。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高英杰下意识挠头，但因为忘摘耳机直接挠在了耳机壳上，“我们离队长他们是不是还差很远啊！”

“才不是，你已经很厉害了。”于念连忙说，“是我和队长的操作差太远了。”

两个人摘下耳机，两张大椅子拉到一块儿，两个毛茸茸黑漆漆的脑袋凑在一起看平板。王杰希看着两只仓鼠拱在一块儿一点缝隙都没给他漏出来，正想问你俩看什么呢，就听见熟悉的声嘶力竭的解说声，怔了一瞬。

那是他和周泽楷在世邀赛半决赛的团队项目上，非常惊险也非常精彩的配合。己方仅剩两人，人头分咬得太死，因为赛制改动也无法寄望于打成平手进而加时再战，为了赢，他和周泽楷简直是在用打擂台赛的思路打团队赛，试图用压榨到极限的操作弥补和对手的生命值差距。周泽楷对魔术师最直接的领教不过是曾在全明星上堪堪拦下他，他对配合周泽楷的基本甚至是唯一的准则也只是尽量拉长他的生命线，但他们几乎接住了彼此的全部思路，魔术师上天下地吸引火力规避伤害，神枪手一反常态不再冲锋只在己方魔术师的大面积封锁里消耗对手的技能计算冷却时间，最终在火海枪声里抓住了最后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高英杰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思路，反倒是把自己说得心焦舌燥了。他问于念渴不渴，起身想去沙发那儿拿矿泉水，一回身差点被王杰希吓得咬舌头。

“队队队队长！”

王杰希拎起两瓶水扔他俩怀里，“打得不错。”

“……诶？”

“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配个神枪？”王杰希思忖道，“神枪不是最好的答案……但如果能磨合成这样，倒也是一个不错的解法。”

“可是我……”高英杰微微低下头，“我们到现在都摸不透队长和周队当时的操作呢，思路也……”

“摸不透就对了。”王杰希敲敲他的头，“就算是我俩，都不太可能再打出来。”

“啊？”

“赛事表现这种东西，你和队友的水平状态只能决定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由你的对手决定的。”王杰希说，“我们当时的处境，也是我们会打成那样的原因之一——包括地图和对手。你们知道当时对面最强的选手是哪个吗？”

“柔道！”高英杰和于念异口同声。

“对，柔道，那个角色也是他们国内的王牌角色，当时生命值甚至还在70%以上。”王杰希看向于念，“从你们队长出道开始，柔道始终是轮回首发职业之一。而李亦辉走之前，柔道没有缺席过微草所有重要赛程。可以说，全联盟没有人比我和周泽楷更了解怎么和柔道打比较舒服——换句话说，也很了解怎么让一个柔道不舒服。这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们拿到了那场胜利。”

“怪不得！”高英杰恍然，“我确实觉得面对剑客手感更好，但面对拳法家就不那么……”

“蓝雨也很清楚要重点对付你。”王杰希点点头，“所以，不需要也不能够，把时间都用来琢磨什么名场面上，那东西如果能随随便便复刻，还叫什么名场面——呃，也不用这个表情……不是说做得不对，你俩都在这个琢磨过程中进步不少，有收获就不算浪费，但是要分清主次。”

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打发俩孩子各回各家睡觉去。全明星所有活动已经结束，另有安排的战队今晚已经离开蓝雨主场了，没啥特别行程的明天也会陆续离开。高英杰从背包里扒拉出好些零食，一边偷偷看王杰希一边飞快地塞于念怀里，和他们俩挥手道晚安。

于念低着头和王杰希说再见。他实在不擅长和微草队长霸图队长这种自带威压的前辈相处，说完拜拜就马不停蹄地转身开溜。王杰希“嗯”了一下，但那脚步声始终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于念回头看，正好对上王杰希若有所思的眼神。

“王队不休息啊……”他战战兢兢。

王杰希没接话，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很怕我？”

“我，我还好啦……”

想半天也没想出来哪里给这小孩造成了心理阴影，王杰希慢悠悠往前两步，看见他几乎整个人都黏在了墙上，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但脸上半点儿没显，“我记得，我输给小杰那一年，你也陪你们队长打了一场。”

“我是那年出道的。”于念声如蚊蚋。

“你现在比当时进步很多。”

“还，还好吧，还差得远。”

“有信心在轮回争取一个位置吗？”

“我尽力，队长说我可以争取……”

“如果轮回不给你这个位置，或许可以抽个时间来微草试训。”

“不给也——啊？！”于念大惊。

“微草有神枪位置，不过现在是轮替，至于能不能成首发，就事在人为了。”王杰希说，“当然，如果你对一枪穿云有执念，那还是在轮回争取更好。”

“小念……唔？”

于念吃完晚饭之后就说去找高英杰，结果快0点了也没见人回来。周泽楷一出电梯就看见他和王杰希在走廊里杵着，气氛瞧着还挺尴尬的，不由得呆住。

“于念你先回去。”王杰希说，“我跟你队长聊两句。”

“哦哦好！”

于念如蒙大赦，立刻刷卡窜进电梯，看着像逃命。周泽楷呆呆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猛然意识到该逃命的人其实是自己，但王杰希先一步横在了电梯口前，看着他单薄的睡衣皱皱眉，“外面七八度。”

楼上楼下都是微草轮回的队员和随行工作人员，酒店电梯又是需要刷卡才能去对应楼层的，这个点也不是保洁时间，没啥可能碰见生人。周泽楷本来只是出来找小孩，也没想呆多久。他垂着眼睛，声音跟猫走路一样飘，“现在回去了。”

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他身上，“这两天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

“真没有？”

“……不算。”周泽楷声音更低了，“可是，有点尴尬。”

“进屋说。”王杰希握着他的手臂，“一会儿你们轮回接力找人下来个谁你更尴尬。”

暖洋洋的熏风绕着人打转，王杰希给周泽楷倒了杯水，刚在这人边上坐下，他就火烧屁股似的往外挪，扒拉着沙发扶手不放。他无语凝噎，自己也往另一头挪了挪，“我刚才让于念考虑考虑来微草试训。”

“……？”周泽楷一愣。

“他出道陪你上全明星那会儿，我就觉得他水平还可以。到底是精挑细选出来陪你秀一把的，本身有点儿天分，这几年下来进步也很大，你带得很好。”

他说得慢条斯理的，周泽楷也点点头。当初选出于念确实费了一番功夫，轮回本身就以神枪手为核心，青训营里以神枪手为第一职业的小朋友数不胜数，他们在其中筛了又筛，才选出了于念——有天分，够年轻，还很喜欢周泽楷，三者缺一不可。

衬托一个人其实是颇有讲究的一件事，首先衬托的和被衬托的得有差距但又不能差太远。前后辈之间打碾压局是最没意思的一件事，自然也谈不上给人留什么印象。就好像没有哪家豪门战队会把给新手战队送了大零蛋拿出来说事，老大哥摔了老弟一跟头理所应当，挂嘴边显摆多跌份儿呐。能和自家队长打得有来有回，于念确实算得上那一届甚至在往后的两届里都很出色的神枪选手，只是这几届新人里引人瞩目的太多，周泽楷又正值巅峰时期，他自然吸引不到什么注意。这样的例子在轮回还能找到伴儿——方明华的水平其实相当不赖，但四期那就是荣耀群星闪耀时，更遑论还有个同职业而出道加冕的张新杰。直到轮回夺冠，大家才注意到，哦轮回这个治疗也是四期的。

他和周泽楷那一盘打得也很好看。因为实在很喜欢神枪，也很喜欢把神枪玩成这样的队长，所以哪怕是做歌手背后的群舞首饰盒里的衬布，于念都心甘情愿不遗余力。但问题也就在于，那一届全明星风云迭起，他们打起来是精彩，别人打起来是震撼，完全没法比……

“小念应该……不想走。”

周泽楷神色踯躅。以他的立场大可以来一句“不许惦记我们家孩子”，可他只是为难地垂着眼睛，好似在为自己替于念推掉了一个更好的前程而不安——那儿也许有更多的上场机会，对一个有抱负的电竞选手来说，这几乎胜过一切。

“感觉到了。他看上去不太能适应微草，我没抱什么希望，姑且试试。”能和高英杰走得近估计也是因为这孩子本身挺腼腆的一看就好说话。王杰希幽幽叹了口气，瞧着很有些无奈和不解，“我想了想，每次捞人来试训，好像都没有成功捞上来的。”

那只能说明你眼光毒辣，看中的全是有本事又自有主意的。周泽楷拍拍他的手臂，“微草有很厉害的。”

“越多越好。”王杰希道，“我刚才看他和英杰打，对手是蓝雨和霸图那俩小孩儿，他们看起来很想复刻我们当时世界赛半决赛的后半段，配合得很熟练。”

世界赛半决赛……周泽楷沉思着，先是眼睛一弯，笑意还没完全沉入眼底，随即又摇摇头，“难。”

“再换我们来，都不一定能那样打。不过，愿意挑战总归是好事，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上上强度也行。”

浑然不觉地，周泽楷又坐到了他身边。两个人都从沙发边缘挪到了中间，手一偏就能搭上对方。王杰希看向他，他低着头不知在思忖什么，眉头几乎能滴出苦水来。能让他这么愁的从来无关自己，那么到底是什么呢，是于念的未来，还是轮回的未来。

没有头绪。周泽楷敲了敲太阳穴，下意识往王杰希那边看。这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挨到他这边来了，顿时僵住。

“跑不了了。”王杰希扣住他的手。

“要回去了！”

“先说为什么躲我。”

“……不知道？”

“不知道。”

周泽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很亮，似乎有水的波光。没有人说话，他脖颈和耳朵上的绯色也在无声无息地渐渐弥散。过了好久好久，他垂下眼睫，轻笑道，“那不躲了。”

“……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了？”

周泽楷摇头，一点点挪出被扣住的手，“回去了。”

“不行。”

“喂。”

王杰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直觉不能就这么让周泽楷走。要换个一向刁钻古怪的他就懒得揣测对方什么脑回路了，你什么脸色我什么脸色一了百了。但这偏偏是个脾气顶好的，总感觉不是丧尽天良都不至于让人躲着走。明明头一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下飞行棋的时候也还有说有笑，总不能是因为珠江边吹冷风的时候没给他带外套。

等等。

“难道是因为我们那天遛弯儿的时候——唔！”

周泽楷涨红了脸，火速捂住他的嘴，又忽而一滞，飞快松手。

“还真是因为这个。”王杰希松了口气，看着他又有几分好笑。人是强装镇定的眼睛却是惊慌的。但因为他靠在门上又牢牢箍住他手臂，于是这惊慌连出口都没有，只好低垂着眼睫，企图藏进地毯里。

要是因为这个，那真是有点儿难办了，王杰希想不到要怎么解释。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不过就是回了个头，而周泽楷刚好在往他后脑勺凑。没有人需要为这意外负疚，顶多互相说个不好意思。

他们这些职业选手直播时和弹幕互动偶尔也玩点儿怪的，比如说水友刷几个礼物干点啥啦，双排输了又干点儿啥啦，刘小别就试过在输了之后被迫强吻袁柏清，李轩也被榜一姐姐先刷十个荣耀一号让他去隔壁亲一下吴羽策又刷十个全息之翼说是给他买医保。王杰希倒是没整过这节目，一个是全联盟最有素质的粉丝水友基本都在他或者韩文清的直播里，他们既不挑事儿又不怎么点菜；一个是他直播一般都打1v1，输比赢难。

是一个可以加入惩罚的动作，也是一件可以算作打闹的事，误打误撞发生的时候，又该怎么去定义呢。

“不管它。”周泽楷说，“不用在意。”

“但你刚刚还很在意。”

“现在不了。”周泽楷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笑眯眯的，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眼底晃荡的光比方才还亮，“一个人在意没用。”

有什么事是非得两个人在意的吗？王杰希又糊涂了。

他在这方面确实没怎么动过脑筋。电竞选手的交际范围就这么点儿大，他也从不是那个需要去适应去将就的人，更何况很多时候选手之间的问题都是成绩带来成绩带去的。他和周泽楷显然不会有低谷带来的日常摩擦，甚至还共同沐浴过高峰带来的荣光，实在没法用过往的经验去判断。

但周泽楷瞧着确实是揭过不提了，连方才那若隐若现水雾般的难过都像是被屋里的温度融化了——那才是王杰希真正头疼的地方。他甚至开始关心这儿的冰箱没可乐，说他房间有，孙翔买了好多，可以拿下来。

“周泽楷，你难对付的地方又多了。”王杰希看着他。

“哪里？”

“别扭了，但是不告诉我哪儿别扭了，问急了就说你不懂没用的，完了自己呆了会儿又说好了。”王杰希走过去，靠在冰箱边，笑着摇摇头，“一套连招下来，我没对象也跟有对象似的。”

“……没有！”

“嗯对我没有对象。”

谁说这个了！周泽楷手心发热，一抬眼就看见这人在笑，显见的就是逗他。他撇过头，“不拿可乐下来了！”

“这么狠，好吧。”王杰希看了眼手机，“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一会儿你们副队打上门跟我要人就不好了。”

就在楼上有什么好送的。周泽楷摆摆手，把他的外套递给他。走廊外没开空调，多冷不至于，凉飕飕的倒是。他搓搓手臂，回头跟他说晚安，拉着门就要关上。

“明天再给我。”王杰希不由分说地用外套给他蒙了个结结实实，“真不要我送？回头不会越想越难受又躲我？”

“……”房门悄无声息地阖上了。

王杰希乐了会儿，回头收拾东西，微草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北京。他出门向来图轻便顺手，床上的物件都塞回包里就算收完了，刚想去洗漱就听到叩门声。

“来了，谁？”

没回话，敲门声倒是很有规律。他慢吞吞开了门，左看右看也没人，倒是看到了门缝边上一包六罐的可乐，上面还贴了个持枪企鹅款的便利贴：躲你！

“……真的是。”王杰希哭笑不得，“沉浸式对象闹别扭体验卡？”

摘下便利贴塞卫衣兜里，他掂掂那六罐可乐，沉得很，一时有些犯难。斜对面的房间忽然开了门。

“队，队长……”

“上哪儿去？”

高英杰乖乖伸手，给他看手心里的U盘，“我回看你们录像的时候想到了一个细节，想和于念讨论一下枪体术能不能做到，如果可以的话我留范围技等他打出位移再转火也许是更稳定的操作……不过前提是对手得是短腿，泥鳅职业就不好抓了。”

“觉不睡就琢磨这个去了。”王杰希看着这孩子心虚地低下头傻笑，拍了拍他，“这个思路可以讨论讨论，联盟里的短腿首发不少。不过技巧这种东西，一次两次用过奏效就得想别的招儿了，微草的对手可不是那种老栽在同一个坑里的。”

他拎起那一大包可乐，拉着郑重点头的徒弟往他屋里去，“打出枪体术极限的人在楼上，但领教过枪体术极限的人就在你眼前，你还要舍近求远。”

“诶……”

“来和我打两把，我看看你盘到什么了。”

年后寒潮如浪，北京第一场春雪下在了轮回来打常规赛的路上。

常规赛已近尾声，双方都在积分榜前三，没什么必要为季后赛门票吹胡子瞪眼，再加上两家虽然交手不少但摩擦不多，握手时的气氛甚至称得上其乐融融。江波涛走在轮回前头，看见对面带队的许斌还“哟”了一声。

“王队不上啊？”

“呵呵，周队不也没上，对付你们还要队长来？”许斌笑着拍开他不怎么老实的手，劲儿还挺大。

“阴招了啊阴招了啊，这就往手上招呼了！”吕泊远上来握了一把，后头挤上来一个孙翔。刘小别和他碰面就来了几句幼儿园甩泥巴级别的垃圾话，杀伤力是没有的，斗志就火上浇油。最后握手的高英杰和于念倒是亲亲热热多说了几句话，走出两步还回头互道加油。

“跟对面那小子说加油啊你，”吕泊远勾着他，“那我们怎么办？”

“加大油。”

“有点儿文化行不行我还加酱油呢……”

“我不是油车，我是尊贵电车，给我找根充电桩就行。”方明华说。

“你奶车好不啦……”

细碎的笑闹在比赛席前一扫而空，耳机仿佛是这群年轻人的变身器，他们戴上它的瞬间就在奇丽光影中有了权杖和羽翼，自由而野心勃勃地对地图终点的王冠疾驰而去。

“小周，于念他……”经理在周泽楷身边坐下，欲言又止。

周泽楷的目光落在己方比赛席最稚嫩的那张脸上。那个孩子还是头一次在上半年或者说赛季中后段的比赛里得到上场机会，额头上隐隐有视死如归四个字在浮动，手里握着的比起鼠标更像手榴弹。

还是打得少呀。周泽楷想。

比起这场比赛，经理显然更关心周泽楷的一举一动，眼看他不自觉地微微摇头，立刻压低声音道，“于念果然还是不太——”

“气势是好的。”周泽楷说，只看着大屏幕上甫一开场就火花四射的缠斗。赛季初各职业技能特效进行了一轮升级之后，战法的冰炫纹发动起来像一排冷光闪烁的小巴掌，而骑士的盾举起来，无论是盾击还是盾反都像一个火热的大巴掌。都是带点控制效果的技能，就不知道谁先把谁扇飞了。

于念的发挥还算不错，和周泽楷对比免不了，至少是不用被赛后开大会了。他的风格完完全全在向自家队长靠拢，但冲得太急而押枪技术还不够成熟，承伤直逼身板最厚实的无浪。一叶之秋浑身挂满冷冰冰的小巴掌，龙牙天击再叠加冰系炫纹的减速，迅速把他从飞刀剑手底捞了出来。

“你小子对剑客还挺手软啊，”孙翔说，“别和刘小别比划手速，就神枪的身板，一旦被他近身方明华就只能超度你了。”

“知道了！”于念一边跟着他回撤一边调转枪口。这张地图断壁残垣极多，对神枪算是有个卡视角放冷枪补伤害的buff，他显然不愿意任何一丝补输出的机会。

“别贪！”孙翔语速飞快，“这么爱刷伤害王杰希上场你去压！”

“啊，我？！”

“那不然还能是我啊？”方明华给他丢了个大治愈术，斗篷大的创可贴从天而降，围巾似的勒住了神枪的脖子。

雪还没停。

轮回以微弱的人头优势惊险地拿下了团队赛，虽然常规赛的积分对季后赛没什么意义，但能赢总是好事——于念乖乖地坐在周泽楷面前，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不是没跟随战队拿下过胜利，不过从前击败最强的，也是烟雨这样的中上游战队，可现在的对手是微草，微草！

这张娃娃脸不太能藏事。周泽楷看着他笑，“开心吗？”

于念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我感觉……离队长近了一点点。”

“不用像我。”周泽楷慢吞吞的，“做你自己。”

他知道于念在全力向他靠近，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越像就越容易被外界拿来对比，而这孩子又不是一个能对外界议论置若罔闻的人。事实上神枪手有千百种答案，每一个职业都有不同的解法，前人的答卷提供的是解题思路，而不是标准答案。

仰慕他也不必成为他。

解释好难呐。周泽楷挠挠头，职业生涯里头一次试图用语言解决问题。于念的神枪手受他影响，进攻性也极强。笑歌自若是牧师，比起守护使者更偏向进攻型团辅，他的打法配合牧师的增伤技能，追求的就是极致爆发性，一叶之秋加入之后更是如此。虽然都说作为一个皮甲职业一枪穿云那打法突出一个要猛不要命，但事实上，他猛猛冲是因为那真的要不了他的命……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是怎么拉士气怎么冲，团战就讲究这大军过境的一波压。真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他可是步步为营的。

于念还不能熟练把握这一点，当然，对手的水平也影响局势判断，尤其是那些有战术大师坐镇的队伍。不清楚对方虚实而盲目追求气势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于念熟知自家队长这一贯的风格，靠补充提问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既有点自豪，又有些沮丧。他耷拉着脑袋，说，我和队长还是差得太太太太远了。

怎么还边说边张开手臂比划了个黄浦江。周泽楷一呆，“呃……你很努力啊！”

“努力也不能说水平就高对不对……”

“尽力就好。”周泽楷安慰道，回头给他倒了杯热水。

怎么感觉队长这个话有点耳熟。于念连忙说谢谢，一边喝水一边回忆在哪儿听过这话，猛地一呛，咳得惊天动地——全明星那年的赛后采访，队长就是这么回记者话的！！！

“不要伤心！”周泽楷急忙帮他拍后背，“会好的。”

“没有伤心，下次我会更努力的！”

那就好。周泽楷松了口气。

“但是下次真的要我去压王队吗……”

“……谁说的，谁去啦……”

“你再晚点儿，门口就多一个雪人了。”

春雪不似冬雪沉沉，细细薄薄的，满天晃荡，零零碎碎落了一地。王杰希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大棉花包在另一边出口东张西望，朝他招招手。

“和小念说话了！”棉花包跑过来，嘴唇张合间的白雾冉冉往上飘，成了个正在加热的棉花包，帽子上的耳朵还一跳一跳的。不知这是不是轮回集体采购的保暖设备，刚才孙翔也顶着个帽子围巾手套一体的毛绒套件从休息室出来，刘小别和袁柏清一左一右拽他帽子上的兔耳朵，狂笑着被追着揍。王杰希不动声色，伸手替他拢围巾，顺便揪了揪那分不清什么品种的耳朵。

“这是什么，熊吗？不对，耳朵尖儿还藏里面了，猫？”

“狐狸。”周泽楷低下头给他看，又晃晃脑袋，耳朵抖了抖，“有猫耳朵的，回酒店给你。”

“……我就不用了。”

“很暖的！”连孙翔都在这厚实的毛绒绒里屈服了。周泽楷绕着他转，这人一向习惯穿深色，一点点雪花挂在身上都挺明显的。他掸掉他大衣皱褶里细沙般的雪，“冷不冷？”

“不起风就还好。”王杰希不动，板板正正地站着任他摆弄。说来也怪，虽说是开春了，但北京的初春也就那样，雪天的夜里自然更暖和不到哪儿去，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站在这儿看着对手队休息室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得更久的灯，猜想周泽楷在说什么做什么。这人应当有很多话想跟今天上场的小朋友说，但比起也许听不明白的小孩儿，他大概是那个更为难的吧？

“是不是和于念说了很多话？”他看着这个低头捋着他围巾流苏的人。狐狸耳朵在他脸上来回蹭，怪痒的。

周泽楷点点头，仔细抖掉缀在流苏上的雪花，但看着颜色好似深了点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湿了。他端详半天，隔着毛绒绒的狐狸爪爪也摸不出来，只好抬起头，“还是——”

“……”

王杰希果断扣住他的手，“还是什么？”

“……还是回宿舍换掉吧。”周泽楷指了指流苏，又扭过头去，拉拉围巾拢拢帽子，再转过来的时候大半张脸都淹没在了毛绒绒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小半截鼻梁。可遮掩得如此严实，这双眼睛也藏不住任何东西——害羞是有形状的吗，王杰希不知道。怎么从他眼里如此明确地捕捉到了，湖水一样在眼底流淌，热气腾腾，波光闪烁。

“……不要看了。”

“这回还躲我吗？”

“……”想是挺想的，不是被你拽着吗。

周泽楷不说话，也没挣开他的手。王杰希拉着他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准备回宿舍换衣服。如果他要回微草，那自己就不好跟着了，还是在前面路口打车回酒店吧。

他视线低垂，看着这人扣着自己手腕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连对方的手掌骨骼都无法清晰感觉到，只有那牢不可破的力度一如既往。这个人其实是相当难糊弄的，他想知道的那些为什么从来就没捱过第二天，但他们之间有好多为什么，他都没有真的追问过，只要看到周泽楷往后退，他就会停下来。那算温柔吗，还是不想太尴尬？

周泽楷低着头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过好多个路口，若有似无的细雪也停了。路边有小小的雪堆成的狗狗，路灯下雪花也有绒毛的质感，乍一看还以为谁在这儿掉了只公仔。

王杰希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是路灯的缘故还是错觉呢，这人身上似乎着了火，顽固不化的雪正簌簌往下落。明明两个人身形相仿，周泽楷却自觉像被围困，感觉往哪儿跑都能一头撞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