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

当地一位比较恨兑喵喵的二孩妈

【王周】野有蔓草

天马上就黑了,造谣一些私生活

太阳出来了搞事业

太阳下山了搞对象

顶天立地的男人永远在路上!(什么)

哥宝生日快乐!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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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的很多个瞬间,浮起来的往往都是荣耀之外的一切。把他们系在一起的是漂亮而没什么用处的绳子,绳子上的每一个绳结是同样漂亮而派不上用场的生活碎片,碰面那天晚上湿漉漉的月亮,地铁口边上便利店卖的怪味可乐,那个人也许会觉得不错的一家烘焙屋,等等。真奇怪,怎么会是这些呢,明明彼此都长成了荣耀世界里最厚密的血肉,他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有且仅有一些更令人心跳加速的东西,比如说下一轮比赛里互取人头。

当这个人的名字不再只有狭路交手时的惊心动魄,于是想他也成了一件漂亮而无来由无去处的事。天地间那么多漂亮而无用或者说无用但漂亮的事,他似乎遇上了最动人的一桩。

 

“周泽楷。”王杰希看着他。

尽管这句话什么感情色彩都不带——但没有感情有时候恰恰是最鲜明的一种感情。周泽楷羞愧地垂着头,像不小心踹翻了电视机被当场逮捕的猫猫狗狗。王杰希瞧着,这皮相应当是赛级猫的,但神态颇有狗之神韵,毕竟猫不会认错,主要是也很难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刚结束一场商业推广活动,周泽楷非常熟练也非常精彩地划水了,划得全场掌声雷动。跑商务哪有几个打得拳拳到肉的,普通观众想看到的只是那几个知名角色登场,然后上天下地火花四溅。就像下班路上看超人打怪兽,打得好看捶得激烈就是了,至于那个超人是咸蛋超人还是白煮蛋超人,横竖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周泽楷这几年的商务都是这么敬业地偷懒着,只是这一场打完,看见坐在对面的王杰希摘下耳机,他才猛然惊觉对面可不是熟门熟路配合他的队友,同样的事骤然生出些不尊重对手的嫌疑。

王杰希倒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商业活动划水他也是有心得的。什么时候认真打什么时候随便打打他心里门儿清,此之谓张弛有道。要是商业活动或者混直播时长都要和韩文清周泽楷这样的对手绷紧神经打,那大家的职业生命能直接砍掉一段。只不过周泽楷凭借职业优势打得特效直烧cpu,他为了打出不相上下的效果可费劲——否则观众肉眼一瞧就觉得他划水。

熔岩烧瓶的特效是不是应该升级换代了。

他在脑子的沟壑里跑马,周泽楷低着头摆弄手机,好一会儿之后抬头,几近喜极而泣般看着他,给他瞧手机屏幕,一家新开的餐厅,底下评论还不错。

这意思是要请他吃饭。王杰希感觉他们俩的思路又岔开了,但不动声色。

去年夏天那一个来月的室友生涯多少丰富了他们对彼此贫乏的认知,偶尔还有帮忙接外卖电话的时候。出道伊始就是自个儿一屋,王杰希没想过在职业生涯后期还能遇上新队友也是新室友这种事,不过——住进宿舍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他们之间完全没有想象中磨合交流诸多问题。周泽楷仿佛来自一个高度发达的地外文明,生命体的本能和宇宙入门通识支撑起了基本运行逻辑,简洁高效并且零噪音。

周泽楷对自己拥有外星户籍这件事一无所知,问王杰希打车还是坐地铁。王杰希拿不准,在一个北京人的生活认知里一般情况下地铁都比自己开车来得有保障,赶时间尤甚。但吃饭应当不是一件赶时间的事,否则还不如就地吃泡面。

那就坐车吧。

五月的上海,天气好的话算得上是一年里光景比较动人的时候,如同现在。这时节的树荫草地都不再是春天时薄薄冷冷的绿,像一锅绿颜料加三碗水上炉子,春天时是文火慢炖五分钟渗出些许色素,盛夏里是点了武火三碗熬成一碗浓稠如墨,如今夹在两者之间,青春正盛。周泽楷靠在车窗边看着行道树,风吹动树梢也像拂过湖面,满树的绿层层流淌。画面似曾相识,他想了好一会儿,恍然记起去年夏天王杰希挂在阳台上随风摇晃的几件微草队服T,也是这模样。

“像不像?”周泽楷戳戳车窗。

“什么?”

“微草色。”

王杰希凑过来,车窗外的绿意淌过他眼底,“确实是这个色,你也喜欢?”

“好看。”

“是挺好的,太浅晃眼,太深没精神。”王杰希说,“上海天气也挺好。”

“北京不好?”

有好的时候,但很难是这个时候,隔三岔五总有天地变色之奇观。他们在绵延的行道树中飞驰而过,车也成了翡翠江河中的一艘快艇。王杰希看着窗外,“光是好不够,好景没法图长久,起码也得稳定,一阵一阵的,就说不上太好。”

听上去不只是说天气了,周泽楷笑起来。国家队集训那会儿,全联盟有名有姓的队长几乎都在,闲聊话题很难绕开梯队建设,联盟里表现亮眼的后辈被盘点了个遍。当时王杰希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对已经有成绩的队伍来说,中上得很稳定的选手远优于上限高但状态起伏大的选手,赌神经刀就像押上整个赛季玩刮刮乐,赌中了是名场面,赌不出来那就是冥场面了。爆种也许可以触发胜利,但什么可以触发爆种呢,烧香拜佛还是进一段回忆?

下车之后还要走一段路,也许是附近好几个地铁站以及有大学的缘故,人流如织食肆林立。王杰希漫不经心扫了一圈,看见有家便利店夹在咖啡厅和日料馆中间,门口贴着手绘海报,说调味可乐有售。

什么东西,调味酒水见多了,怎么还有调味可乐。

他不自觉往那儿瞟了好几次,周泽楷循着他目光看过去,乐了,“触发被动了?”

“我真没那么喜欢喝。”只不过饮料自选的时候必选可乐罢了,王杰希说,“不过这调味可乐……”

周泽楷不接话,笑眯眯地往便利店去。王杰希慢悠悠落在后头,看上去像是要为自己的没那么喜欢增加一点说服力。

出售的调味可乐是随机的,点单之后手动摇,店里摇风味的工具或者说玩具长得像上海滩背景谍战片里的老式手摇电话机,根据摇出来的数字制作对应口味。可乐底有可口和百事之分,一定要的话还能体验崂山可乐。

周泽楷点了两杯,回头让王杰希过来摇号。

“这还要抽签。”

王杰希握着手柄转了好几圈,滚落的数字化成两杯现调可乐。颜色上瞧不出什么区别,但闻起来已经不大一样了。周泽楷抿了一小口,荔枝味的,喝起来像碳酸果汁。

“什么味?”

“感冒灵。”王杰希说,“我怀疑他真就给我冲了感冒灵。”

他飞快地灌完那杯感冒灵,回头又去摇了。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人,店主小哥一边加冰一边和他们闲聊,说平时来店里赌可乐的都是熟人,他们俩这生面孔哇,是不是来旅游的大学生呀,对了听常来店里的客人说最近有什么世界冠军在五角场那边搞活动哦,你们是不是来看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项目的,跳水还是乒乓球,反正不大可能是踢足球的。

“都不是,打游戏的。”王杰希说。

“哇,我们连打游戏都这么厉害了。”小哥感叹道。

“还算可以。”

周泽楷忍俊不禁,走过去看他又摇出什么。王杰希点了两杯,这回让他摇。周泽楷摆弄了一会儿摇号机,摇了俩76,“你生日。”

“?还真是。”

“手气不错。”周泽楷低头看着数字,眼睛弯弯,特别满意似的。

“五六赛季之后每年这个时候就特别忙,忙活完了随便吃口蛋糕,一抬头7号凌晨了。”王杰希不知道他在满意什么,盲盒拆开之前这数字无法保证任何东西,万一是泡椒味儿的,恐怕就有人笑不出来了。可他看了他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去年在集训基地……还是我这几年里头一次到点就能吃上的,最大感想是刚出炉的蛋糕是好点儿。”

生日数字确乎灵验,这一回口味不错,薄荷的凉气浸入冰块,入嘴透心。店主小哥也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饮料杯的数字标签下加贴了花里胡哨长着翅膀的“生日快乐”。这才五月,王杰希看着那歪歪扭扭圆溜胖乎的贴纸,乐了,往周泽楷眼前晃了晃。

周泽楷慢吞吞地抿着可乐,凉气融在他嘴唇上,下一秒就吹气成冰也说不定。他看看王杰希杯上的贴纸,又看了看自己那杯的,笑起来,“现在订蛋糕?”吃完饭去拿也算新鲜出炉。

“去年过了回准点开场的,今年就直接超前点映了。”王杰希哭笑不得,“怕我吃不上这口蛋糕?”

“想吃的话。”

“你想还是我想?”

“嗯……有人想就好!”

 

广州的雨季来了。

雨季是清爽的,和回南天全然不同,一天里下雨的时间也许能占三分之二,但总有见晴的时候。周泽楷靠在临街的落地窗边,玻璃如鼓大雨如鼓槌。

夏休一开始,联盟授意,蓝雨牵头,办了个小联赛,参赛的都是各大俱乐部的二队。轮回的梯队建设相当薄弱,从前队伍年轻,没什么春种秋收的意识和需求,再加上他们老板对资本积累的认知突出一个野蛮掠夺,通俗来说就是砸钱——且有实打实砸出来的战绩。前有江波涛后有孙翔,一叶之秋自不用说,被拆了的沾衣乱飞也是全明星级别。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造,别说账号卡,钱到位了敌人也能成自己人。因而他们青训营起步比较晚,二队基本就是于念这个水准。

水平差距在这儿,周泽楷对队友尚且说不出有什么要求,何况对后辈,于是也只跟他们说,尽力就行。

呃,输了两把呀。

虽说是娱乐性质的比赛,但赛制和积分榜都是正式比赛的规格。轮回第一轮打蓝雨第二轮打霸图,团队赛意料之中地失守了,擂台赛打得倒还可以。周泽楷坐在一楼自助餐厅吃饭,配菜是自家二队和蓝雨二队的那场上头对轰,嗯……操作还是挺下饭的。

看完回放之后他把平板放边上埋头喝汤,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了另一张脸。

“……埋伏?”

“纯路人。”王杰希说,“下来拿饮料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想打个招呼再回去,结果你在看比赛,我就跟着看了两眼。这几天光盯着小杰带队了,比赛没怎么看。”

微草二队是高英杰带的。王杰希也在,只是这回看着像甩手掌柜,两天打下来赛前鼓励赛后总结的全是高英杰。他基本没说话,只偶尔提点两句,露面都少了。

“他很努力。”周泽楷思忖道。

这几天看高英杰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架势已经出来了。如果当年击败王杰希时他是这个模样,想必赛后也不会一片哗然。观众也许不那么清楚比赛里的弯弯绕绕,可一个人有没有赢家的气质,那是一目了然的。英雄可以是任何人任何模样,但一个在角斗场上杀出重围的赢家,怎么能是摇摇欲坠的呢?

胜利与质疑同时淹没他,而他似乎已经游到岸边了。

“算是摸到点儿门道了。”王杰希说。

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就是很高兴。周泽楷呆呆地看着他。

从前小区有好几只流浪猫,有只独行侠似的白猫,偶尔还会和那些三三两两结伴讨食的橘猫打架。也许是看不得一片白云时常沦落成一坨皱巴巴的乌云,周泽楷最后领养了它。可能被人类抱回家等同于失去自由,可能也只是野性难驯,它总找机会外出溜达,时不时用那双丽日晴空般的蓝眼睛对周泽楷投以审视。后来它终于相信了这个人类也相信了自己终身有靠这件事,警惕与敏感全然不再,一片白云也成了一大团白云。再和当年那些橘猫狭路相逢,也不知它还有几分胜算。

现在的王杰希,就和他家猫差不多。不是说他也从一片变成了一团,只是那种窝在家里随时随地想躺就躺的理所当然的松弛,如出一辙。好大一只猫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边趴着个红色罐罐,偶尔会看过来。

……思路应该是又岔开了。王杰希想。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不奇怪,倒不如说他不沉默才比较奇怪,这人一向是很擅长终结对话的,不需要铺垫也不会打招呼。奇怪的是周泽楷看他的眼神——非常慈祥,笑脸也很慈祥,甚至越来越慈祥,自己要是往前凑的话他可能会伸手摸头。

“……”

“……”

“我……”不知道为什么手就伸出去了!

“你……”真就摸了啊?!

头先动还是手先动的,没人知道,周泽楷的手还在王杰希小半边后脑勺上。他们只是看着对方,一动不动,车祸现场固定证据似的,等一个交警叔叔来还自己清白。

王杰希沉默半晌,“要不然你还是摸两把?”

“……”周泽楷飞快地胡噜了几下。

交警,啊不对,高英杰出现了,身边跟着个肉脸小孩,微草二队的,也是魔道选手。

周泽楷一般不出现在显眼的位置,餐厅里也有好些客人,他们没发现自家队长和隔壁队长,转了两圈捧着一大盘子烤肉冰激凌坐下了。那小孩儿赛事表现不错,人也活泼,候场的时候和周泽楷搭话,把轮回二队的小朋友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打得还可以。”王杰希说,“年纪小,但很有冲劲。”

“话也多。”

“我每次见他,他都挺老实的。”王杰希有点惊讶,“他拉着你说话?我回去说说。”

整个微草能找出半个在你面前不老实的人吗……周泽楷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没关系,闲话而已。”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凳子没坐热,那孩子就开始问高英杰自己这几轮打得怎么样,还开始点评队友,吱吱喳喳,雀儿似的。高英杰敲了敲他的脑袋,正色道,你现在先盯着自己,其他人怎么样,有队长和教练看着呢。小孩儿立刻挺直小身板敬了个礼,大喊,得令!

王杰希远远看着自家徒弟前一秒还正儿八经下一秒就手忙脚乱去捂嘴,眼里有微不可察的笑意。周泽楷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窗外逐渐透明的雨幕。亮起的路灯在雨里看着摇摇晃晃的,黄澄澄的光倒入雨水中满地流淌。

有些事确实是买人买不回来的。传承传的是什么承的又是什么,没有时间打磨淬炼几乎无法被看见,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位置一个账号卡。你的心血也许真的只有那个亲眼看着你燃烧经年累月的人才能知晓其意义和重量,而他早已是你心血的一部分。

“……咬到舌头了还是?”

“唔?”

“你看着外面脸都皱巴了。”王杰希扭头看窗外,这也没人冒着雨在外面鬼鬼祟祟嘛。

“只是在想,”周泽楷笑起来,“硬着头皮做不擅长的事……可能,不都是坏的。”

“听起来已经做过感觉坏的了。”王杰希说,“上台互动那种吗?”

“微草全明星不要安排……”

“这个我说了不算。人家投你第一就为了和你互动的,你们主场可以不安排,我们不安排那不成给你穿小鞋了?”

“说什么可以算?”

“这脑袋给不给你摸我还是能做主的。”

周泽楷一呆,随即笑眯眯地伸出手。王杰希无语凝噎,左眼写着“不是吧又来”右眼写着“你还来真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微微低下头,哭笑不得,“什么叫自己往枪口上撞,我算明白了。”

等了好半天,那手也没落在任何地方,王杰希抬起头,对面那人正看着他笑,又好像在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看什么呢,铁骨铮铮但偶尔勉为其难翻身露肚皮的猫?

周泽楷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去解决最后那点甜汤。王杰希坐在他对面,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回去?”

王杰希的目光瞟向徒弟那边,“还没走。”

“?躲着?”说起来好像确实只有揭幕战那天见了他两回……

“应该说是忍着?他得习惯,我也得习惯。带一支队伍的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队伍输了赢了又要说什么做什么,他要摸索出适合自己那套。”王杰希摇摇头,笑了笑,“只有这一点,是不能直接塞给他而他又学不了的。”

这是什么,教育心得?周泽楷看着他,“不怕我学走?”

这人似乎是哼了一声,轻飘飘的,又有笑意,听不真切。他低下头慢吞吞喝汤,只听得对面的人慢悠悠道,“你学走了塞给谁,孙翔?他可能不太吃这套。”

嗯嗯,知道你徒弟很行了。现在没有徒弟、将来恐怕也不太能游刃有余带小朋友的人狠狠干完了汤,端着餐具往高英杰那块儿弧线冲锋战术走位。这种线下的虚晃一枪实在拿捏不好度,说不定还真引起人小孩儿注意又拉着他说话。距离微草两位小魔道三五个身位的时候他挽了个回头箭,不好意思地拐回去了。

王杰希乐,“原来你的子弹是会回头的。”

“子弹是……自由的!”周泽楷耳朵有点红。

“拐回来直接射穿我脑门是吧?”

雨停了。周泽楷看了眼时间,准备去马路对面的面包房捎点儿什么给于念。小朋友今天团队赛失误比较多,自己难受得晚饭都吃不下。干等也不是办法,青春期小孩儿消耗大,谁知道能吃到什么时候。王杰希跟他一块儿走,准备从另一头的电梯回酒店房间。

“不会以为故意避开?”周泽楷突然问。

没头没尾的。王杰希想了一会儿,“不知道的话可能误会,不过他很清楚。”

“说过啦?”

“这种事儿怎么说,我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儿自己想办法我撒手不管了天塌地陷都别找我?”王杰希哭笑不得,“他自己有这个意识,我顺水推舟而已。”

“推到哪儿?”

“推到……我在哪儿都可以,只是不能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王杰希说,“不然他会忍不住一直回头的。”

周泽楷没说话,低着头走在他后面,小心地避开雨后的水洼,忽然停下来,“他也不能低头了。”

“……?”

“你在水里。”他笑着指了指地上的积水。

雨兴高采烈下了一晚,仍似潮水般恋恋不舍地徘徊在路面上,试图填满每一个不起眼的坑洼罅隙。王杰希低头,小半个自己在那潺潺的积水里,边框是一圈不那么亮的月光。雨后的夜空干干净净,只散着几缕云。月亮倒像是刚洗完澡关上热水器,裹在一团氤氲水汽里,湿哒哒的,月光落在积水上也像起雾。听说这是未来几天持续有雨的意思。

他回头,把两步外的周泽楷拉到身边。粼粼积水里又多出小半个人影,挤走了一点月光。水里的人影不太能看清脸,他和周泽楷站在一起,行道树般颀长挺拔。

“拉人下水。”周泽楷笑道,“不好。”

“还笑得出来,说明也不太坏。”

“只是乐观。”他强调。

“是吗,太好了。”王杰希瞥向马路对面,“那家面包店卷帘门拉下来了,我犹豫了两分钟要不要提醒你。”

“……”

“刚才还说自己乐观的……?又摸我头?”

“调整心态。”周泽楷面不改色,“做一点你说了算的事。”

“……原来是我的处境不乐观了。”

 

又一个夏天。

王杰希偶尔会对自己生在七月这件事产生疑问,上中学那会儿总疑心是老妈养育不易精神恍惚而颠倒了冬夏,不然很难解释他和盛夏为何如此八字不合。但理智告诉他这种事问出口被认定精神恍惚的只会是他,于是除了暗地里嘀咕两句他也没什么办法。出道之后这个日子对很多人而言有了更重大的意义。万千目光汇聚他一身,惊奇地发现这人每年夏天都会瘦好些,情不自禁又理所当然地去揣测那些夏天里不为人知的故事,如何可歌可泣,如何无怨无悔。

当然活儿确实没少干,但瘦了纯粹是苦夏。

他陪母亲吃完长寿面,候着那日头昏昏欲睡了,才收拾两件衣服回基地。也许是这会儿大家要么在地铁里要么在家里,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倒是方便遛狗。从下楼到出小区大门,王杰希粗略一数,街上狗比人还多。边上那哥们儿手腕缠着三条绳,金银黑三员毛茸茸大将在前头领跑,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前面岔路口兵分三路。

王杰希往右拐,迎面拐进了一阵奶油味儿的风里。这儿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家烘焙屋,门口庆祝开业的花篮还没撤。好几只小狗在橱窗外罚站,绳子拴在一边,湿漉漉的眼珠跟着被拿进拿出的点心跑,鼻子牢牢扒在玻璃上一动不动,仿佛这层透明罩子也是香甜的。

……总感觉眼前飘过了好几个人的脸。

那只金毛怪像黄少天的,他拍下来,发给那个人。白色的萨摩耶还小,尾巴倒是蓬蓬的,一团棉花一团云,被金毛挤到边上又一脑袋拱开它,不轻不重地叫了几声,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呵呵”。

“像你。”他发给周泽楷,“还会呵边上那条金毛。”

“不像。”周泽楷秒回,过了一分钟又发来一句,“它看的是?”

还说不像。“粉色纸袋那个?全麦贝果。”

“不太行。”

都全麦了,也不能要求太多,健康和口感绝大多数时候就是背道而驰的。周泽楷问地址,看起来是有下次探店的意思。王杰希在甜品上属于吃一口没感觉吃三口就腻的类型,一边想不通一边给他发定位和门面照片,“方锐之前说,黄浦江边甩杆,一杯咖啡一份甜品就能钓起一个上海人。”

“黄浦江甩杆罚款。”

“在轮回门口甩呢?”

“冰美式不行的。”

 

黄少天直播了一天,下播和队友去吃宵夜才看到他消息,先回了他六七条59S的语音,又刷一屏感叹号顶掉语音条,说刚才那是骂人话别点开,想起你小子马上过大寿,今天先不骂你。

就算不是骂人话我也懒得点啊。

黄少天手动打满一屏****权当脏话,过了会儿发来几张照片,说看到了路边的凤凰花。这人拍照技术太差,照片都是糊的。王杰希看了半天,才从广州的午夜里扒拉出几棵凤凰木。也许是地域原因,那边的凤凰花看起来总比别处的鲜艳些,太阳一照如簇簇烈焰。

“宁愿莫名其妙发风景照都不直说生日快乐?”

“少来了!谁要祝你生日快乐!”

最近天气好,十八九了月亮还是亮澄澄的,像白煮蛋剖开的蛋黄,王杰希捂着脖子从训练室往走廊去,月光瓢泼如雨,罩了他一头一脸。有点儿印象的月亮还是上次在广州看的,雾蒙蒙的,好像随时会溶进水里。他低头看着自己格外清晰的影子,黑影外的月光透亮如冰块,就差一罐装下它的汽水了。

他下楼去,还没走到贩卖机那儿就接了个电话,让他到基地门口拿东西,听着像是送吃的。王杰希纳闷儿,快零点了谁给他点的外卖,签收的时候一看,缎带上烫着那家烘焙屋的名字。四四方方的绿盒子,蛋糕上浇了个王不留行的巧克力小人,隔着透明窗和王杰希对望。

“在微草门口甩杆?”

“什么呀?”那个冰美式钓不到的上海人笑道,“挂了,我要睡了。”

“我刚收到一个蛋糕。”

“哇。”

“你这个哇是不是要再加点儿起伏?不然很难撇清关系。”

“哇!”

“知道了,就是你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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